敛如霜

◎冷漠,傲慢,倦怠,疏离,她们就在这里。
◎本体@霜上尘
◎沉浮之间未逢佳音。
◎与君共勉。

【叶张哨向】背负 _上

◆哨向au,叶哨张向,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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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4区,边界线。 

        叶修正弓着腰埋在草丛里。秋日的荒草长得有半人高,随着干燥的气候逐渐缩水成边角锐利的叶剑。张新杰握着望远镜半蹲在他身边,仔细地打量着远处的军事驻扎营地。 

        说是营地其实已经只剩几个空壳帐篷。食物,武器,军旗,甚至连篝火都已经被土盖灭。对方撤军撤得极为镇定,却又不完全掩去所有的驻扎痕迹,好像刻意留下点标志宣告后来者这里曾经作为军事营地的事实。 

        「 他们很聪明。」叶修眯着眼睛,最为近十年来公认能力最为出色的哨兵,他不需要望远镜就能看到营地的状况。 

        「这是示威。」张新杰的语气很肯定,「他们坚信这样我们就不敢率军从这条路经过。」 

        「我们的确不敢。最明显的陷阱往往最可怕。」叶修点点头。 

        「但是也同样可能最易于应付。」 

        「这就是我们的任务目的了。」 

        叶修直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籽,对还蹲着的张新杰理所当然地伸出手。 

        张新杰显然犹豫了一下,不过看到叶修丝毫没有刻意仿佛只是下意识的动作,还是搭住他的手略一借力站起身来。 

        敌方已经全部撤走是可见的事实,一切都被静心地布置好就等着我方来探。这会儿隐匿已经不存在意义,两人也就不再窝藏在草堆里。 

        这里还不算是前线,24区边界算是战火波及的最边缘的地区。再往后就是居民区和教导院。纵是在不断的战火面前,对于人性仍有微妙的尊敬和保留,至少双方在相交的战火中都心有灵犀地绕过了彼此的平民生活区,好像是人为圈出一片硝烟不染的乌托邦。然而即使如此,随着前线一步步的推进和日益加重的战争负担,这个乌托邦也终将面临被吞没崩溃的宿命。 

         以叶修这样的能力和影响力已经超越了哨兵的地位,被政府当成一种战意的象征被层层地守护在行政区,即使当事人极端不情愿,对被霸道地圈围起来束手无策。其实他自己心里也知道,在此刻他必须承担起这样的义务,出色有时候反而成为一种难以逃避的负担。他是所有哨兵心目中的奋斗目标,是不灭的胜利之魂。 

        当永久的胜利和超越变成众人所相信的理所当然,你只能选择面对越发严苛的挑战。他已经不能够败,即使他不畏惧失败,政府也不允许他失败。而避免失败最好的方法,就是不再面对任何风险。 

        所以上级给他的往往也只有这样勘探下敌方撤营的最简单的任务,还特地分配了个号称最严谨谨慎的s级向导来保证他的万无一失。 

        张新杰在见到叶修的第一天就向叶修充分展示了他的「最严谨谨慎」的称号所得非虚。清晨6点准时起床,8点开始训练,晚上11点上床入眠;吃饭一定从碗左吃起,盛汤盛到碗五分之四处。这个人的严谨到了几近强迫症的地步,从生活方式到作战风格。 

        叶修初看到名为辅助实则监视的向导张新杰就忍不住内心一阵哀嚎,一边摆出善意的笑容和对方打招呼,一边暗地里和上层打商量能不能换个向导。 

        上层的反应很坚决,一句话——你情我愿又合适,申请驳回。 

        叶修把前半句话研究了半天,也没想通这个「你情我愿」到底算什么事儿。 

        好在张新杰的能力毕竟摆在那,虽然是个向导却有着一流的战斗意识和大局观。行政区难得能有与叶修一般眼界的,想想为了监视自己张新杰也被从前线调回来关在这,难免惺惺相惜。几次简单任务下来,两人已经培养起不可多得的默契,也可能是哨兵与向导之间血液中流淌着的特殊联系。 

        这很奇怪,叶修闲散洒脱不拘小节,张新杰时刻严谨一丝不苟,却意外地有着极为强烈的共鸣。也许是两种极端的互补,或是与生俱来的强者间的不谋而合。至少这会儿叶修已经抛弃了一开始对对方的所有成见——有个人能陪着自己在后地讨论讨论时局和前线安排总是好的。 

        随着炮火硝烟的不断推进,停战区也不得不一步步后退阵地。24区作为停战区的边界,将最早面对撤退的局面。从哪退,退往哪,无疑成为为了尽可能保护平民所要作的最大抉择。 

.

        两人回行政区报告了所见所闻。敌方的常驻部队已经稳步撤离,这块土地即将成为新一波交锋的修罗场。他们退的太过镇定,反而使人心生不安。 

        张新杰和叶修仔细一盘算,还是觉得虽然对方所撤路线是最平坦已知的大道,但不能步着对方撤离脚步的风险。 

        宁可多绕几圈弯路,也不能让无辜平民面临敌方伏击或者陷阱的可能。 

        撤退迁移的命令很快被下达,先头部队当然不能是普通百姓。所有的成年稳定哨兵向导都已经被派往前线,留在24区的大多还是仍在教导院修习的未成年士兵。在这个时刻也确实再抽不出人来试探前路,好在划定的绕路路线上并无太大可预测风险,只是未开荒的草坪和丛生灌木居多。 

        叶修作为重点保护对象,自然不可能被允许走在最前面。 

        他在出发前偷偷去教导院看过那批被精心挑选出来开头阵引领队伍的少年们,他们个个精神抖擞,朝气蓬勃得像是新开放的向日葵。叶修拦住一个扎了小辫子的小男孩,看上去也就十五六岁出头,问他「等下要走在最前面,怕不怕?」 

        小男孩的声音脆生生的「为了大家的安全!不怕!」 

        叶修欣慰地笑了笑,弯腰摸摸小男孩的头「你要踩的是没开发过的边界荒路,到处都可能有危险,千万小心。」 

        男孩的眼睛闪闪发亮,语气中满溢的自豪「我是男子汉了!要努力成为叶修将军那样的哨兵!保护我的爸爸妈妈,保护我的妹妹!我不怕危险!」 

        叶修听着对方言语里对于自己的无限崇拜和敬仰,有点高兴又有点心疼。于是他蹲下身,轻轻地拥抱了那个小男孩。少年的身体还未完全长开,却正是拔苗的年纪,搂在怀里略感单薄纤细,身体倒挺得笔直如同新生的小松。 

        叶修松开男孩,直起身对他行了个完美的军礼。后者有些受宠若惊,也毫不犹豫地以军礼回之,然后就听着集结号跑去集合了。 

        张新杰一直安静地站在叶修身后看着这一切。叶修沉默地看着男孩跑远后远目着开口道「迟早有一天我要让战争停止,让这些孩子们不用再经受这样的冒险。」 

        张新杰的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感情「只要还有私欲,战争就永远不会停止。」 

       叶修大概是寻不出话反驳,默默地站着,看年幼的哨兵们排成四列,穿戴整齐装备,喊着口号齐步出发。 

       「生而为哨兵,生而为向导。战争就是我们存在的意义。」等到新兵们走得远至两人都看不见,张新杰突然这样说。 

         「不,不对。」叶修闭上眼睛摇摇头,「没有谁是生来就应该战斗的。」 

        过了会儿又重复了一遍,语气又变了几分「没有谁。」 

.

        可谁也没想到,那是叶修最后一次见到那个向日葵一样的男孩子。那群年幼的小哨兵就这样出发进入荒原,然后凭空断了所有联系。 

        没有敌军,没有炮火,没有硝烟,没有埋伏,没有陷阱,甚至连求救信号都未曾发出一个,就这样凭空消失在这片土地上,尸骨无存。 

        叶修沉着脸坐在行政厅里,十指交叉抵着下巴支着头,一语不发。他在等最后的裁决,他现在没有资格亲自去寻觅失踪孩子们的去处,他只能坐在这里等。 

        张新杰看得出他现在的状况极不稳定,几乎处在感官失控的边缘,如果不是他暗自压下空气中的紧张频率,大概叶修已经爆发。有只灰耳的猛禽端立其侧,橙红色的双瞳中迸发出慑人的光华。 

        这是张新杰第一次见到叶修的精神体,他原以为会是体型巨大的猛兽,却没想到是这样一只小小的禽鸟。但纵使体型娇小,它尖锐而呈钩状的暗铅色利嘴和锋利有力的双爪也从未使其放松警惕。张新杰试图以向导之力安抚叶修,但是他稍一靠近那只猛禽便奋然而起直扑面门而来。虽是精神体,但它的攻击毕竟承载了叶修自身作为哨兵大部分的力量,若是被一击击中张新杰都难以估计自己会受多大的内伤。 

        没人知道爆发的叶修是如何的,也可能是知道那副样子的叶修的人都已经死了。 

        传闻十年前叶修曾经因为不为外知的原因爆发过一次,以一人之力使周遭五十米内所有哨兵向导全部瞬间失感崩溃,敌我不论。五秒后他硬生生自己止住了失控状态,然而周围已经没有任何活物的气息。叶修就此倒下去,闭关一整年始出。只是听幼时认识他的人说,叶修再也没有过去那种毕露的锋芒。 

        张新杰对叶修十年前如何的精干并没有多少兴趣,却在听说他主动停止了失控状态后感到十分的不可思议。 

        张新杰是个非常相信学术理论的人,而理论上证明,这分明是不可能的事情。失控状态下的哨兵会陷入极端的自我释放和爆发状态,他们满心只剩下毁灭,毁灭一切包括自己。这种疯狂的毁灭欲会消磨掉作为哨兵最后的理智和意志力,直到精神力散尽成为一具干枯的躯壳。 

        可是在叶修这里好像没有「不可能」这个词。他强得超出理论,又丝毫不端高位者的架子。他承受了难以估计的压力,一天一天,把来自家国,战争,生命的负担全部背在身上,却还能笑得云淡风轻。 

        张新杰自诩拥有极高水准的分析能力,不管是对于战事布局还是对于人。可他觉得自己看不透叶修。 

        他想,这个人心里大概藏了好多好多事情,才露出表面浅浅的一层,就已经如此不可思议地令人着迷。 

        没错,张新杰为叶修而着迷。 

        这种着迷的感觉不同于他对于数据或者战策研究的执着,而是随着一天天的交往相处中每分每秒都能发现不同的内涵的惊诧和向往。 

        就像他信誓旦旦地说没人生而为了战斗,张新杰面色不改,内心却掀着滔天巨浪。他的心里还有多少未曾表露在外的想法和信念?是由多少这般不可思议的灵魂碎片相拼而成? 

        张新杰觉得他没法分析叶修,所以不能懂他。作为一个向导,无法懂一个哨兵是耻辱的。作为张新杰,无法懂叶修更让他觉得难以名状的懊恼。 

        他私心里如此渴望着以一个向导的身份完完整整地去安抚他,透过躯体深入灵魂地与他拥抱。可叶修始终稳定而平和,甚至安分得根本不需要向导牵引。等到叶修如今踩在崩溃的边缘线上,他又无法再接近他一步。 

        叶修再一次打破他的预计,让他手足无措。 

.

        「报告。」 

        门外突兀地响起人声,把张新杰从沉思中惊醒。一个年轻的少将走进来,行了个军礼。 

        他的脸色并不算好看,张新杰敏锐地察觉出他带来的不会是一个好消息。 

        「已经收到确认,计划路线上的草地中有一片为毒沼泽。」少将的甚至压着颤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是否继续派人搜索先头部队?」 

        叶修的答复给的很快「放弃所有搜索。重新制定撤退路线。」 

        张新杰对这个答复并不惊讶,他只是盯着叶修,后者微长的刘海遮住了眼睛,把所有神色都深深掩藏进黑暗。 

        少将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生怕自己听错了回话「将军,那可是四十条人命……」 

        叶修的语气还是冷冰冰的,透着坚定的狠决「我说,放弃所有搜索。重新制定撤退路线。」 

        少将死死地咬着唇,没吭声,又行了个军礼出去了。 

        房间里重新回归死寂。这种安静让张新杰有些不安,这个消息对于现在的叶修来说可以说恶劣得过分,他早已在失控的边缘,只差最后一根稻草的质量就能达到极限。但他方才下命令的时候却依旧冷静果断,和往昔如出一辙,正确而利落,没有丝毫犹豫。 

        这太反常,张新杰只能想到物极必反四个字,但又觉得他不应该已经到了极端。 

        那只猛禽也一直保持着高度的警觉和安静,直到这时却突然抬头拉长了喉咙,发出一声极为尖细凄厉的鸣叫。张新杰几乎是下意识地张开了向导能力的防护盾,却还是被狠狠地击中喉头涌上一口腥甜。 

        同时叶修沉默地站起来,迈着大步就要往门外走。张新杰还没从方才突然的攻击中缓过来,艰难地去拦他。 

        「你要去哪?」 

        「……沼泽地。」 

        「你要亲自去找他们对吗?你疯了吗?」 

        叶修猛的转过来死死地把目光对上张新杰的,面容因为太过长久压抑隐忍变得有点扭曲,张新杰觉得他几乎是用精神力在咆哮「他们都在那!四十条人命!他们还那么小!那么相信我!如果我不去,他们就死了!死了你知道吗!」 

        张新杰几乎要站不稳身子,他吐出一口血沫,狠狠地咆哮回去「他们已经死了!三天了!他们必死无疑!你就算现在去也是送死!毫无意义!叶修你冷静一点!」 

        叶修的那只精神体猛禽忽而一声接一声地嘶鸣起来,张新杰这才回想起这到底是什么,这是一只虎鵵,传闻这种鸟素来沉默而温顺,却能够在战时瞬间蜕变成生猛残暴的凶禽。

        「冷静?我怎么冷静!我一直都太冷静了!他们是因为我而死的!是我亲自下的决定让他们走那条路!都是我……」

       叶修的话被打断了。

       封断他的话的是张新杰一个霸道不容回绝而充满血腥味的吻。

       虎鵵之鸣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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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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