敛如霜

◎冷漠,傲慢,倦怠,疏离,她们就在这里。
◎本体@霜上尘
◎沉浮之间未逢佳音。
◎与君共勉。

【雁俏】欲望森林 01

01. 
    【你应知你我二人并无分别。他人强加的期待不过来自于一己私欲,你可以选择顺从,我自也可选择违逆,但最后的决策权仍当由一手掌握。】

——————

    宿醉其后的苏醒往往裹挟着疼痛和疲惫。首先可知的是虚无感无休无止,随之而来的是交织错乱的记忆碎片,真假莫辨。

    在永夜的森林里,目所能见的未必真切,更多的可能性不过是寄由朱芯花那破碎的暗光下所见的瞬移景致,那是不可取以为证的。

    智者间的推论与决断讲究幻境背后确切的真相,而非模糊飘摇的如梦如影的主观臆断。

    雁王在这件事上却有些极富个人色彩的习惯,他相信梦境与现实有必然又无可证明的联系,而睁开双眼的那一瞬间所得的半昧半醒之间的念头是永夜女神赐予他的权杖。他可以由此而推论,由此而解说,由此寻觅下一步的方向。

    而今日在这满溢着苦柠酒香气的疼痛里,苏醒却带来本能的对危险的警觉,即使周遭空无一人。

    一层又一层的热流由腹腔汹涌到胸口,随后是脖颈,最后才被压抑着到达嘴边——长长的叹息,带上点无意识的愉悦,更像某种欢愉之后的乏力。

    在这一日的苏醒间,他所能感知的唯有这样两个字,流淌在这空旷寂静的森林小屋的每一处角落,甚至指尖或袖口,处处使人心醉。

    欲望。

    欲望,欲望,欲望……

    雁王于是确实此前的游园惊梦。

    永夜之间总该发生些旖旎变故,无所谓那是偶遇,抑或刻意心机。

    在诸多来自森林内部和周边的传闻中,雁王冷漠,自负,野心勃勃。甚至有一种来自墨雀之境的谣言说, 雁王给永夜森林的每一棵炽浆树的树根间缠上了以人血为祭的秘线,以此牵连整片森林,在树枝与树叶之间窥听他人秘密。这就未免太耸人听闻。

    好在他从未介怀,更可能的解释是那些谣言或者偏见根本无法引起他的兴趣。

    定居在永夜森林的头三年,他观察并了解了这片没有白昼的森林里的一草一木,再其后是学习九种林间方言,熟悉二十一个森林部族,遍览三十五处圆湖暖境,等到这暗夜间的每一处风云变动都在他的掌握与预料之中后,他感到了倦乏,一种无惊无喜的空虚。

    森林之民间流传着一种古老的十四箴言,他们将那些历史悠久到难觅起源的晦涩文字刻印在所有他们认为神圣或有天赐之力的地方,譬如圆湖的中心树,譬如屋顶的指南碑。而他在空虚的第四年的凛冬之夜(即使在永夜森林中并无白昼与黑夜的分别,但也应有不可或缺的计算时间之法),偶然,又或曰必然地,捕获了一只来自森林之外的青鸟。

    传闻这种有些瑰丽色泽的青鸟来自洋流的另一段,只栖息于琉璃之野。那苍青色的鸟羽使他一时恍惚——事实上,雁王此生也只见过一只这样的青鸟。而它有着唯一的主人,策天凤。

    那一日天似有异,床头古铜制成的闻箴鹦鹉旋转三个周天之后,终究落在第一句字尾。

    箴言有云:因果无常,天道循环。

    如若被策天凤收为徒弟又最终被放弃是失败的第一步,那雁王将青鸟的来访定义为成功的第二步。以他一贯的行事风格,其后一切都将向着他所希冀的方向而去。

    无论此前所发生的有多失败,但师尊尝言,青鸟归宿即他心之所往。

    他原想隐没于这永夜之森,然可知他与那人的因果远未尽于此。这样的想法使他有种不自觉的窃喜,宛若满盘皆输之后却发现一线生机。

    后又五日,他与一异邦青年相遇,眉目温煦,神色带忧:“您可曾见过一只青鸟,我追随他飞入森林,又无意中迷失于此。”

    雁王无声地打量对方,将那人的模样记下,只假作谦谦公子:“你为何追随它?”

    青年人面带柔色:“那是我的爱鸟。”

    瞬间的杀意翻涌,但仍是被他压抑下来。怒至顶端反而转为兴味,他人之物,易主于此,总应藏着秘密。

    他重新打量那白衣青年,后者却敏锐得出乎他的预料:“是在下失言了吗?若有冒犯阁下的地方,先在此致歉。”

    是先前敌意过盛,抑或对方洞察心机,又或二者皆有。总之明面上,雁王仍是那副无悲无喜的模样,像在脸上蒙上面杀气腾腾的面具:

    “你随我来。”

    森林中天然光源唯有幽红色的朱芯花,于外来人而言诚然太过昏暗。雁王侧目,只见那人紧攥着随身携带的暖灯,亦步亦趋,乖巧得宛若白兔。

    长生于白日下的雏鸟总是娇嫩而柔软。

    他这样心下嘲弄。

    “您要将我带去哪里呢?”

    “我的住处。”

    “青鸟……还是请您带路吧,拜托了。”

    对方那种戛然而止的疑问和礼貌式的坚决使他的兴趣更盛——或许也并非完全如他原本所认定的那样无知与天真。

    “那是只很漂亮的青鸟。”

     雁王尝试用一种无痛无痒的话题来作开端。

    “是的,是我的师尊留给我的。”

    “……哦?”

    之前那被勉强压制下来的杀机又重新涌上心头,相交于对于“我的师尊”这样的称呼的好奇,更多的却是对那人的难以置信,是当头棒喝般对他的裁决。

    师尊,原来你最终的选择是如此的……如此的……

    雁王一时寻不着确切的词汇去形容那个白衣青年。但他与己无论何种意义上都天差地别,这是不争的事实。

    雁王的暗器就紧紧地压在手心,然而直到与那人道别时也未曾出手。

    那只苍青色的大鸟就乖乖地立在他的墨屋屋顶,以一种近似于庄重的姿态举高临下的注视着他们,尾羽挺直,背靠东方。

    雁王终于想起这姿势的熟悉感从何而来。他床头的那只闻箴鹦鹉,就是如此地,给予他准确而唯一的预言。

    因果无常,天道循环。

    “青鸟我就带走了,多谢壮士指引。”

    雁王没有出声,对他点点头,又既不是肯定,又并非接受,总让人有种捉摸不定的惶恐。

    “在下俏如来。”大概是见雁王无动于衷的模样,仍是出于礼节性地补上一句,“隔日必将登门再谢。”

    “雁王。”

    这已算是一个很合乎雁王观念中的“礼节”中的回答——互通称谓,登门再谢倒大可不必。

    他所能够的容忍快到达尽头,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似在震颤,甚至即使俏如来已离去许久之后那种躁动都无法平息。

    其后数十天每一天的苏醒中,永夜女神所交给他的只有对那个白衣青年的疯狂念想。

    他人之鸟,背道之徒。

    隐藏在墨瞳深处的怒火已经灼烧得太过热烈,热烈到使人无法压抑胸膛的疼痛。

    他尝试把目标放在他处,去领悟十四箴言的真谛,去潜入圆湖湖底的树根交缠,然而都失败了。他对那人的兴味已经从起初的怒恨升华为欲望,一种混沌而模糊的疯狂。

    他的师弟,俏如来。

    仅仅是这三个字在唇角流连都叫他兴奋,兴奋到血气上涌。

    雁王自此终于走出此前的空虚,全身心地去调查那个人。去调查他的来历,调查他的为人,调查他的过去,调查他可能的一切。

    随后知晓了他是白晴之原的英雄,知晓了他的能为与名声,知晓了他所应背负的身份,甚至知晓了他所有的不得不。

    那是唯有智者之间才能了解的心照不宣,这世间再没有第二个人明白生而为王的痛苦。

    大概当真是在没有白昼的永夜中独自太久,黑暗已经消磨掉他所有的兴趣。骤然的命运摆布赐予他的兴味,就来的太过疯狂。

    越了解越渴求更多,这是雁王他一人的内心狂欢,在永夜之中被一抹白耀吸引到混沌难醒。

    原来他与我并无二致,纵使他立于白焰之下。而我藏于暗夜之中。

    可他又绝非无知狂想,智者的欲望带上杀意的成分就不可为飞蛾扑火。

    他只需等,带着千百万倍的焦灼去等,等一个机会,等与那人的再次相逢。

    在此之前,他已作下所有的准备与布置,拿出他从前总以厮杀江湖的心机去布一场天罗地网的局。

    从青鸟落于他肩头的那一瞬间,疯狂旋转三周天的闻箴鹦鹉指定唯一的方向——

    俏如来,在欲望的森林里,他无处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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