敛如霜

◎冷漠,傲慢,倦怠,疏离,她们就在这里。
◎本体@霜上尘
◎沉浮之间未逢佳音。
◎与君共勉。

【王杰希中心】青川 · 愿许

◇架空原创世界观,独立成篇完结。非恋爱cp向,介意慎。

◇唯一神明王杰希。上篇老叶送文州的茶,是神明王给的x

◇王杰希和叶修/王杰希和高英杰之间的故事,关系观者自定。

同系列:【喻文州&叶修】青川 · 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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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师昨夜梦见了什么?”

    “一如既往,乏善可陈。”

 

 

    在这七境之野,北向为冰涯,南下至苦沙;西北赤沙,其东为泽林;东南秘金,其西为羽森。七境有六,分局两岸。

    中心有江,众曰青川,或有其名,谓之“隐川”。

 

 

    无论在怎样的境野,都应有其自身的道理,用以束缚和裁决一切的法——这样的法度往往是不能被撰写于纸上,铭刻在雕板的,因他不可更改,也无法折转通融。便如日出东方西落,便如雨后露生霁虹。

    在这个一道青川二分天下的苍穹之下,隐川就是那道不可详说的法。

    七境中央,青川之下。

 

 

    王杰希从一片汪洋中苏醒,举目四顾皆是水,也只有水,有随浪摇曳的微光,那是川上世界的影。

    高英杰递上柔软宽松的衣袍,为他裹上。

    “老师昨夜梦见了什么?”

    “一如既往,乏善可陈。”

    “川上之人的心思,大多都是一样的吧。”

    王杰希站起身,一路踩着光影向远方走,长至垂地的水色衣袍就一路拖过去,把他的背影无限拉长。

    “也不尽然。”

    高英杰以为老师已不会再继续这个话题,可他都走出了好长的一段路,又没来由地跟了一句,语带犹豫,无悲无喜。他跟着那个直立缓行的背影,忽然觉得老师是如此地寂寞,寂寞到让他在除了使人敬重之外的印象里又生出一点不该有的难过。

 

 

   王杰希寂寞吗?也许是的,也许不是。

   但闻梦者都是寂寞的,更合论他已是隐川里最后一个闻梦者。

   这种只能以血世袭的称号,远没有它表面听上去那么使人向往。因它一边代表期望,一边又代表残酷的秘密交换。

    期望是说闻梦者的梦中所示的都是川上人的心愿,那些因人心而生出的念想,强烈到某种超脱理想的程度时,川上人便会不顾路途遥远,不顾过程艰辛,千里迢迢千辛万苦地踏上愿许台,在那里向青川诉说自己的请求,无论私心,或者大义。

    残酷是说川上传言,七境中心的隐川之境主宰天命,只要付出代价就能实现心愿,代价,是足够用以交换的秘密。

   传言如此,川上人深信不疑。

 

 

    你应知这世间充满秘密,解开帷幕之后另有一方天宇。

 

 

    人心里到底可以藏着多少秘密呢?那些不能为外人所说的,难以启齿的,肮脏浑浊的秘密,他们说出自己的秘密,借以换取另一个私心的大成,也许这便也是另一个秘密。

   隐川主导七境命脉,闻梦者主导隐川。听上去多么高大,叫人望而生畏。

    可那些天赋血脉的闻梦者都逐渐一一死去了,他们是寿与天齐的,不死于岁月,却死于自缢。

    是了,闻梦者都选择了自断性命,甚至不愿血脉世袭传承给另一个。也许他们再也不想梦,不想闻,不想听,不想知,不想作任何裁决。生于隐川,便如隐川一样无声地消隐于这青川之下。

    仿佛一种诅咒,仿佛另一种天命——主宰天命者的天命。

 

 

   川上人的心思,再没有谁能比王杰希更了解。

    他曾在梦中相遇过嫉恨烧心蒙蔽双眼的女子,请求隐川赐死与她争宠的另一个女子,也曾听从急于功成名就的男子,请求隐川给予他一个扬名立威的机会;他曾相遇骨瘦如柴的孩童,只请求隐川给他一斗稻米救助他快要饿死的祖母,也曾被含冤入狱十年的老人跪地哭求,请求隐川叫他陈冤昭雪——恶者皆如是,善者皆如是。

    总是心里带着滔天的爱或恨,向隐川倾诉自身的私心,相逢一跪,面朝神明——请助我圆愿,听我道秘。

    一如既往,乏善可陈。

    那他今日是在迟疑什么的,又是何人不尽然?

    是了,他是在想昨夜入梦的人。是个年轻的北方人,不卑不亢,不求不跪。王杰希也算得阅人无数,奇人不乏,但无求者就确实只遇见过这样一个。

    或者是,那愿求太微不足道,以至于听上去荒诞而可笑。

 

 

   “你就是隐川之境的闻梦人?”

   那北方男子看他的眼神像是遇到某种稀罕物事,兴味是有的。

    王杰希被这种看待物事的眼神注视着,上下打量着,心里着实是不太高兴,但这种不悦被他不动声色地掩藏起来,只在出言之时流露一点半分的敌意。

   “直言吧,你的愿望。”

    北方人对他眨眨眼,再给他一个露齿的笑容。

    “我无所祈求。”

    “无所祈求就不会入梦来见我。”

   王杰希的不悦又进了一重,此番还叠了层不耐烦。何必扭捏作态呢,既然你能来到我面前,自然也同他人一样,怀揣欲望也野心。有求于隐川,有求于神明,有求于我——凡人皆如此般。

    “我真的别与索取。”北方人拿出一张状似真诚的脸,虽然那总让王杰希觉得他在嘲讽些什么,“如果你硬要说的话……”

    果然。王杰希心下叹口气。

    “我希望能见到闻梦人——这也算心愿吗?”

    “嗯?”

    王杰希一时竟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发了一个短促的疑问音。那北方人仍是满脸愉悦的笑意,走近两句对他伸出手,竟是要请他握手。

    “我的心愿是想要见到你……初次见面,闻梦人,我叫叶修。”

 

 

    叶修?叶修……叶修。

    王杰希把这个名字在嘴里过了三遍,先前的不悦一扫而空,甚至有些想笑。

    然后他就真的笑出了声:“哪有这样的心愿。”

    叶修反问:“为什么没有?”

    王杰希一时答不上来,只觉得莫名其妙又好笑。再细细地去琢磨半晌,觉得他好像说的是这个理——为什么不能有这样的心愿呢?

    或许是他所梦者众,所赐者重,在漫长枯燥的闻梦生涯里听闻太多川上的不可说。多到以至于让他忘却身而为寻梦者的本来面目,在经年累月的相似所求和跪拜中逐渐冷漠而孤傲,像个真正的神明一样居于高堂,俯视众生。

   等到真有一人立于他面前,对他伸出友善的手,反倒让他无所适从。

    王杰希想:叶修确实是在笑着嘲讽我吧,确实是在用看冷血物事的眼神看我。他是对的,我是该被嘲讽,该被一问惊醒,或否还不知自身活的如此淡漠。

    他伸出手,结实地和叶修的手交握在一起,对方的手掌如此温暖,这种温度让他切实地感觉自己是存在的,是活在这七境之中的。

    纵是隐川之下,也应与青川一脉相承。

 

 

    叶修惊讶道:“你的手竟然不是冷冰冰的。”

    王杰希对他微笑:“和你一样。”

“那既然都握过了手……”叶修恬着张脸再提要求,“我告诉你我的名姓,按照礼仪,你也应回报于我你的。”

    “嗯……”王杰希只犹豫了一瞬,“闻梦者。你不是应这样唤我了吗。”

    “可你总该有你自己的名字吧?”

    王杰希也对叶修眨眨眼,用对方先前那种状似真诚的表情回敬他:“叶修。你应知晓,在隐川提出要求,是需要代价的。”

    叶修一波折地哦了一声,与他进行了瞬息的眼神交锋,随后把面上的嘲讽变成欣赏和心满意足。

    ——这才是我想见到的天命主宰啊。

 

 

    王杰希自是最终也没有告诉叶修名姓。

    或许这是他漫长到难以回溯的生命中第一个问他名字的川上人,他们在梦中相遇,在梦中道别。苏醒之后仍是天合一方,所谓凡人与神明之间的一道鸿沟,能有咫尺一瞬的手掌相握,已足够让人欣慰。

    他不能答应叶修的请求,哪怕只是一个名字而已。

    纵使是神明也应有它无法违逆的法——青川之下,隐川是曰,诸事皆应交换代价。

 

 

    高英杰安静地跪坐在他身侧,低垂着眼帘,安静专注地读一本极厚的古书。

    书上无图也无画,只有蝇头小字密密地叠在一起,需得拿出十万分的耐心,半日才读上一面。翻一页过去,是与前页相似的字样,无图又无画。

    这应是一本史书,枯燥而繁杂,其间详尽地说明了七境的历代王将兴衰,总是人事有衰变,天命有更迭。但这片广袤土地是永不消散的真正主宰,它只可被历史记载,或者缅怀,或者惜叹。

    王杰希伸手摸摸他柔软的发,语带怜爱:“你本不必去读这样的书。”

    高英杰把书放下,抬头认真地回答:“老师不是也全部看完了吗?”

    “因为我是闻梦者。”

    高英杰还欲再回答几句,被他用手势止住了话,他疑惑地去看自己的老师,在他眼神中看见从未有过的严肃:“英杰,你想作闻梦者吗?”

    高英杰闻言却大惊失色,甚至慌乱中起身绊倒了厚重的书籍,纸页哗啦啦地飞速翻转过去,像是某曲哀歌。

    “老师也想自断性命吗?!”

    须知这最后一个闻梦者,他是有一个以血相传的继承者的,亲自教习他认字,亲自指导他决断,亲自为他取这样的名字——英者天赋,杰者双全。

    王杰希按住他让他重新坐下,长出一口气:“我只问你你是否想作。”

    高英杰声音很轻,柔软虚弱地回答:“我只想成为老师那样的人……但我知道,老师活的并不快乐……我不想作闻梦者,但如若老师觉得一死可以解忧,我愿意为老师接受这个名字的责任……”

    王杰希又一声长叹,把他轻柔地搂在怀里,温柔得宛若梦中呢喃:“那就不必强迫自己……老师应有自己的责任和义务,绝不让人代为承担。”

    怀中人在微弱的轻颤,不知是后怕或是啜泣。

    还是个孩子啊。王杰希心想。

    我的英杰,是个好孩子啊。

 

 

    “想听昨夜的梦吗?”

    高英杰闻言又仰起头,眼眸中的雀跃像是长夜中的星,亮晶晶的。

    于是王杰希给他讲了那个梦中相遇的北方人,用一种奇怪的心愿来到隐川之境,请求被告知神明的名姓。

    不是有何趣味的故事,但高英杰听的很认真,末了再感慨一句:“川上的六境之中,也有这样有趣的人啊。”

    王杰希从他的语气中听出憧憬。可知如同川上人憧憬隐川神明,又何曾想过川下之人也同样如此憧憬着对方。对于永不可及的另一方境野,总是梦想多于担忧。

    “那老师以后还会再遇见他吗?那个叶修。”

    “应该不会了吧。”

    于是高英杰遗憾地噢了一声,不再多言。

    王杰希仍是摸摸他的头,一边以此安慰他,也安慰他自己。

    是了,他约莫再也不会与叶修在梦中相遇了。这种清楚的领悟也让王杰希略有伤感。

    因为叶修已经无事可求,一个无求之人,是无法来到隐川的。

 

 

    然而不过区区一年,叶修就打破他的预计,大摇大摆地出现在他的梦中,甚至像个老友相会一般对他打招呼:“哟,闻梦者,又见面了。”

    王杰希的惊讶缓缓转变为欢喜,这种欢喜甚至是他压抑不住地从勾起的嘴角到愉悦的眉眼:“叶修,又见面了。”

    “这回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吗?”

    “这就是你这次的心愿吗?你应知道……”

    “我知道,我知道。交换,代价。你们隐川的那点规则,我已经感受过了。”

    王杰希被叶修的语气逗乐,于是相视而笑。叶修知道他不会告诉他名字,他也知道叶修没有可用以交换的代价。

    但仅是因缘重逢,他叫他一声闻梦者,他问他一句代价,这本身已是超越可预知的一切,让人喜不自胜。

 

 

    “我想问你讨一种茶。”

    这是叶修此次用以与他相遇的心愿。

    “作为代价的秘密……我不知一个怎样的代价才算够格,但这样的秘密够不够——我从未寻着青川的源头,从未通晓青川它本身的秘密,但我却是借以此见到了主宰青川命脉的闻梦者。”

    叶修的眼神中藏着某种狡黠的小聪明:“我再一次以心愿与你相遇。如何与神明相逢于远离川上的另一世界,这,算不算秘密。”

    王杰希眯起眼看他,觉得这个北方人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算是一个秘密。但,叶修,我很好奇你下次还能拿出什么来交换。”

    “秘密若要创造,总是很多的。比如,你看,如何让神明好奇,这就也应是一种秘密。”叶修不知从哪凭空找到把长椅,边说边就此坐下,竟是一副想长谈的架势,“更何况,你又如何知道我们还会有下次交换呢?”

    王杰希总算是摆脱了被他牵着走的话语走向,利落地回答:“会的。只要你还有求于我,就会来见我。……说吧,你想要一种怎样的茶。”

    “一种……川上寻不着的茶。”

 

 

    次日王杰希自是把这段梦中经历再原封不动地说给高英杰听,小徒弟听故事都正襟危坐的,既不插话也不走神。

    听说老师又在梦中遇到了叶修,他倒好像比相逢的二人更欢喜。

    第一句话总是先问:“老师这次告诉他名字了吗?”

    王杰希哑然失笑:“没有。”

    “啊……”少年这样啊一声,比叶修被拒绝更沮丧似的,良久又再问,“那还能再遇到他吗?”

    王杰希这次给了和上一回截然相反的答案,以他此番对叶修的理解,这人应是没什么做不到的事了,包括找个理由来见他。

    “会的。不过他永远都不会知晓我的名姓……”话听上去是该可惜,语气中倒无多少遗憾之意,“因为,他永远都没有足以交换的代价。

    神明之名,又奄是常人可知?

    但单呼“闻梦者”也已足矣,毕竟如今七境之间也只有王杰希这样一个能用上这个称谓的神明。一个代号而已,如若连被呼以代号的人本身都无何介意,那就无所可忧。

 

 

    及至王杰希把故事说完,高英杰才补问一句:“那老师最后有没有给他那种茶?”

    叶修问他求一种川上寻不着的茶——不论是潮湿多雨的泽林之森,或是干旱炽热的赤炎火山,都开不出那样的茶花,采不得那样的茶叶。它应有茶的翠,又需水的冽。既是美的,又是极致的。既是苦涩的,又是甘甜的。

    总之百善皆备,百美共具。无处可觅,无词可评。

    哪有这样的茶呢?自然是没有的,至少川上六境是没有的。

    叶修说他想要将这样的茶去敬赠予一位幼时的友人,友人笑容温柔,如青川江水。他说想要那样的一种茶,是配得上那位友人的世间绝唱。

    叶修因此付出代价,不过是取一种茶,不算难事,取一种川上没有的茶,于七境主宰来说,也不是难事。

    那王杰希怎好忍心拒绝呢?不论是拒绝来自川上人的愿许,还是拒绝叶修。

    “自然是给他了。”

    “待他苏醒之后,那当是朝露辉光,和风丽日,有潮从川上来,他境之野,开遍繁花。”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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