敛如霜

◎冷漠,傲慢,倦怠,疏离,她们就在这里。
◎本体@霜上尘
◎沉浮之间未逢佳音。
◎与君共勉。

【喻文州&叶修】青川 · 因果

♢架空原创世界观,独立成篇完结。
♢非恋爱cp向,介意慎。
♢喻文州和叶修之间的故事,关系观者自定。

同系列:【王杰希中心】青川 · 愿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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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若这世间生出江川,那它必应是有源头的。是来自广袤的草谷平原中的一脉清溪,或者高耸的苦寒岩山顶端蜿蜒向下的冰泉——万事讲究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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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青川就是没有源头的,至少至今为止,从未有人能真正地见过它的源头。它好像是从亿万年之前,甚至远早于七境诞生之前,就已经流淌在那里了。由西南向东北,倾斜地把大地划开,途径平原沼泽,高山冰岩,纵有鸣雷风霜也未见河床半点缩减或者扩张。
    因为难觅源头和去路,便不能定义上下游之分。也不知是从何地何时传来心照不宣的规矩,总之这条江河,就叫青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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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不和道理,没有寻不着源头和去路的河,肯定只是你们走的还不够远。”十年前,叶修如此信誓旦旦。
    “你是北方来的,不了解青川。”十年前,喻文州是这样回复他的,语气里老气横秋得宛若看透红尘。
    “那你也肯定是不了解北方人,”叶修伸手捏一捏喻文州的脸,把他强作成熟的表情揉开,化成少年人稚气未脱的笑容,“我们北方人,有的是耐心和力量。”
    如是少年叶修便马不停蹄地再由泽林之境沿川向西,誓要达到青川之源。
    “我若此生能够看到青川的源头,就采取其间最好的植叶,烘制为茶,再来赠于你——听说你们泽林之民都喜欢茶?”
    “好啊,如若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你,我就为你烹茶吧。”
    就这样双方约定,再于青川边道别。
    从北方冰涯之境独自一路跋涉而来的少年叶修,与萍水相逢的少年喻文州,在青川边有过这样的一段因——还是那句话,万事都讲究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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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少天是一路提着剑风风火火地“杀”进殿的,带着个形容随意的男子,走两步便彼此斗上几招,嘴上更是絮絮叨叨个不停:“阁主我给你带来个北方蛮子——虽然他说他是沿川从西南而来的——那不重要,他肯定是来闹事的。还有几个他的同伙,已经被我拦在殿外。他们沿街叫卖号称是从青川源头带来的香茶,给出的价又高的吓人,有人抱怨价格,这领头的就出言不逊,非说当的起这个价格,交涉没几句就打起来……在我兰阁门前滋事,也不看看这一代是谁罩的!”
    喻文州正独坐堂前,面前是一副已摆好的棋局,他捏着一枚白子,沉思片刻后落定,再从从容容地去取黑子。一个人的博弈端的都是闲情和耐心,这是喻文州享受的过程。
    等到那二人的磕绊暂歇了,喻文州才抬眼扫了一眼——那位“闹事”的男子相貌也算俊俏,一张典型的北方人的脸。衣着朴素,气质倒是不凡,至少功夫能和持剑的黄少天平分秋色,表面是被挟持,却未有怯弱之态。
    还是个有点意思的北方人。喻文州心想。
    “你在市集闹事了?”喻文州还攥着那颗黑子,不住滑入手心摸索,语气心不在焉,倒似是陷入某种瓶颈。
    “我是来做生意的。”那男子说。
    “哦?来泽林之境做他乡的香茶生意,可实在不算高明。”喻文州的那枚黑子啪地一声落下去了。
    “不也更是一种挑战吗?”男子似笑非笑,忽而接上一句,“就如你方才的那枚黑子,不算高明。”
    “哦?”喻文州抬起头,眼光中有什么闪了闪,但瞬间便被藏匿起来,“少天,你先下去吧。让我和这位生意人……单独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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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依阁下高见,这一步棋,该如何起死回生?”
    “比先前的每一步棋都高明……”男子上前两步,信手从棋罐中取黑子一枚,却不落子,是虚虚地在棋盘上点上两点,留给喻文州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
    喻文州眯起眼睛,笑意也是更盛:“原来前辈还是弈道高手。”
    叶修坦然地受了这份赞誉,顾自就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了:“那,我们现在可以来谈谈生意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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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方人叶修,冰涯之境里走出来的叶修,号称遍览七境盛景直到青川源头的叶修……十年后的叶修,喻文州所见的叶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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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天,高居兰阁之上的泽林之主喻文州与“北蛮”叶修达成交易,他赠他天价的茶,他替他寻一个十年前的友人。
   看上去是不太公平的交易,可生意人叶修说:“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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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喻文州的愉悦都写在脸上,或许心底的愉悦更甚一些,因他不论喜怒都是微笑着的,而心底的就不尽然。
    “你说你要找一个人,”喻文州在烹茶,还未到热汤翻滚的温度,馨香已是扑鼻,“他的名字?是怎么样的人呢?”
    “青川边的人,泽林之境的人。我不知晓他叫什么,分别时我们不曾互通名姓。”叶修耐心而放松地坐着,等待茶壶冒出咕噜噜的低鸣,随后便是来盖时的袅娜茶雾,先成青浊,再转苍白。
    “泽林之民众万,可有更细致的特征?”
    “比我年幼,还故作成熟,不如于我,但……”叶修散在氤氲茶雾中的目光有着若有若无的温柔,“笑起来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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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为一境之主的喻文州,不再稚气地强作成熟的喻文州,喜怒不现于色以至和少年时变化良多的喻文州……十年后的喻文州,叶修所要寻找的笑起来很好看的喻文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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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修所卖的那天价的茶,本是没有名字的,只说是从青川源头取来的茶叶。他上至天文历史,下至剑术策谋,可说是千年不出的全才,只在取名这一桩事上,坦言没有天赋。
    “没关系,等我寻到和我作约定的那个人,让他代我命名好了。”叶修把茶盏中的温茶一饮而尽。
    “可没有无名的茶。那我就先代他命名好了,”喻文州轻笑了一声,替他把空盏满上,“就叫……青源吧。”
    “喂,你也太过自顾自了一点吧。”叶修抗议,话是这么说的,语气里倒听不出介怀。
    喻文州还是笑得弯弯眼:“前辈说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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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源”,从极西带来的茶叶,色泽是柔软的翠黄,纵是经由七七四十九日烘制,依旧能够保持叶片色泽亮丽如初芽。茶叶是好茶叶,泽林生有数百种茶树,却没有这样持久鲜嫩的色泽。
    然但凡茶,要求茶叶色香皆佳,方成好茶。
    “青源”却是无味的茶,甚至,茶色剔透,宛若清泉。
    黄少天是去品过那茶的,三饮而不得其味,末了放下茶盏,长篇大论地评价一番,一言以概之:“劣品,但值得。”
    这番话后来不知怎的就流传到街巷市集里去了,一时名声大噪,还远胜于叶修初来高价贩卖茶叶时引起的轰动。大概能从兰阁里传出来的话,黄少天的评价,在平民百姓眼里,那不就是喻文州的评价。可喻文州是何许人也,十年之间从名不见经传的茶道学徒,到至今日的泽林之主,那不是徒有精湛的茶艺便能做到的。
    于是那些价格昂贵的来自青川之源的茶叶,不过短短数日便宣告售罄。富家贵族们争相抢购,只为在请宾邀客时端上一杯,再叹一句,“值得”!风雅寒室则狠心掏出积蓄,多少买上那一点半星的茶沫,总则算是见识过这天价“劣品”的姿容了。
    叶修过几日又送了喻文州些北地产的小玩意儿把玩,写张纸条同寄过来,泼墨二字:“值得”!
    喻文州哭笑不得,拿了纸条给黄少天看。
    黄少天讶异:“怎么会这样。你到底和他作了什么生意,我不过是说一句值得。品茶我能有什么高见,那茶我确实什么味道都没品出来。但帮他找个已经不需要我们找的人,换来一包市面上天价的茶叶,不是很值得吗?”
    喻文州笑道:“你看,你说的‘北方蛮子’,可都是很聪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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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修卖给喻文州的茶是无色无味的“劣品”,可喻文州请他喝的,却是实打实地好茶,千金不换的好茶,兰阁束以作珍品的好茶,喻文州亲手烹制的好茶。
    叶修只点点头,应一声:“嗯,也是好茶。”
    黄少天闻言从座位上跳起来:“只有‘好’而已?!你知不知道这茶我们兰阁是从不外销,甚至自己都极少享用,唯有待以境主等级的贵客才稍取以半壶。而你呢!自从你来了,每每造访我们阁主都亲自为你烹茶,用足了分量,你就一句‘也是好茶’?!”
    叶修挑眉:“那你待如何呢?”
    “我……”黄少天一时语塞,愤愤而去。
    喻文州笑得眉眼都化成弯弯的一条——笑起来确实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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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喻二人之间不算来往频繁。
    喻文州很忙,一境之主总是有各种事要忙的。可叶修作为一个游侠商贾这样的身份,却似乎也总是很忙。也许忙着做生意,也许忙着和黄少天切磋斗嘴,也许忙着阅览泽林风景人物……总是,来见喻文州的次数,确实是不多的。
    他不来,喻文州也不主动去请——反正他得空必会来见我的,他这样说。
    叶修也不负所望地造访了,两手空空地来,喝一壶喻文州为他烹的茶,再挨个地尝尝新制的糕点,闲谈半日,便心满意足地归去。
    这是喻文州默许的,以一种近乎宠溺到纵容的态度。
    “人生难得知己呢。”喻文州是这样对黄少天说的,“你对他,不也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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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初两回,叶修还会问及寻人的事,都被喻文州敷衍过去,再后来就不再问了。
    喻文州寻着话题,便顺势问他:“前辈不是寻着了青川源头,那是怎么样的景致呢?”
    这话大约叶修已经被问过无数次,都生成了回答的套路,应得熟练而自然:“和普通江流也无何差别,先是河床逐渐收缩,后就化为若有若的溪流。”
    喻文州点点头:“那里可有繁茵佳木?”
    叶修道:“有遍野的春花和嫩芽,就是我卖给你的‘青源’的那种嫩芽。树倒是没有。”
    喻文州又问:“是何种颜色的花呢?”
    这倒是叶修始料未及的问题了,别人只问他青川的源头在哪里,有多远,是何种模样,或者问他茶叶采于何处,在怎样的季节里生长的。独独没人问他花是什么颜色——谁又关心那些野花是什么颜色呢?
    他顿了一瞬:“是寻常嫩黄。”
    喻文州问:“可有香气?”
    这下叶修倒回答的很快:“有,哪有花无香的呢,只是淡一些,也是寻常花朵的馨香。”
    喻文州极轻地长长地哦了一声,化出心领神会的笑容:“哪有茶无香的呢?”
    叶修脸上的懒散随意有点绷不住,也尴尬地笑两声:“青川源头生出的茶叶,自然是有些不同寻常的。你不了解青川源头。”
    喻文州还是微笑,不再答话,只是为他满上空了的茶盏。
    我不了解青川源头,可我了解青川。就像我不了解北方人,但我了解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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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过了一阵子,猝不及防地,叶修说:“我要离开了。”
    喻文州托盏的手一顿,晃出几滴茶水:“要离开了吗?”
    “嗯。……我以为你会问我为何要走。”
    “你终有一日要离开,这我早有心知。”
    叶修笑了:“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喻文州也笑:“前辈说的是。”
    二人默默半晌,最后喻文州起身,打破沉默道:“那我来为前辈烹茶吧。”
    叶修就看他从雕花柜中小心地取出一整套全新的茶盏,他从未见过如此精致美丽的茶盏,每一处的图案都显露流光溢彩。
    他开始烹制“青源”,那种叶色嫩翠却又无色无味的茶。
    叶修道:“这就是配得上‘青源’的功夫了。”
    喻文州把茶盏端予他,烟雾缭绕间,无色的茶水中映出对方的影,在水中摇晃不定:“前辈品过自己卖的茶吗?”
    叶修接过茶盏,如品酒一般小酌半口,随后显出半醉半醒的飘然神态:“无香无色。无味无泽,我知道。但若是遇到了合适的懂茶者,劣品却也是绝品。”
    半开的窗中忽而吹来微风,带着青川特有的湿润清凉。苍白的云气在阁中缓缓地绕着圈,再闲散殆尽。
    那些来自青川的水,终是要回到青川里去的。
    喻文州没头没尾地道一句:“其实我就是幼时与你结下约定的人。”
    叶修正远眺着青川,江水在日光中波光粼粼:“我知道。……其实我从未达到青川源头。”
    喻文州闭上眼睛,神色中是一种模糊的微笑:“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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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是那种心领神会,这就是那段果,或许也是一途新生的因,北方的叶修,和川东的喻文州。
    当然,还有这波澜浩瀚的悠长青川。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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