敛如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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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浮之间未逢佳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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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喻叶】平沙落雁05

◆伪喻文州中心,纯清水剧情智商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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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字为末尾注释标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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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帝大悦,以为喻文州默认了自己的观点,加之一场战意之曲实在淋漓,此刻竟有了脱下皇袍来一场比武的欲望。 

        然而他趁势提议还未说完,就有一人出席反驳「圣上不可。为国之君,不闻民声,不取谏言,终日好战,成何体统?」 

        孙帝被人当头正面训谏,顿时心生不满,一看发声者是护国大将韩文清,又不得已把暗火压下去一点,正欲服软作罢,却听喻文州忽然开口。 

        「韩将军此言差矣。天下虽安,忘战必危。[1]又有《易》曰『君子以除戎器,戒不虞。夫兵不可玩,玩则无威;兵不可废,废则召寇。』[2]而今圣上能于治世而思忧,虽盛世而不荒其兵,不亦贵乎?」 

        韩文清似乎没料到突然杀出个反对之音,上下打量了一番喻文州,确定对方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琴师,却能此刻镇定自若拥理而驳,只觉是个厉害角色。 

        刘皓此时也起身从而和之「韩将军作为嘉国护军之首,先前屡次阻止开战,不愿随圣上出征便罢,此刻竟提出反战之辞。是不愿尽己职守,还是心存大逆不义之心?」 

        这话就说的颇有点针锋相对的意思了,纵是孙帝再不修政事,也听懂了刘皓言中之意,看向韩文清的眼神里也带了点凌厉。 

        韩文清更没料到对话会发展成如此严重的地步,几欲反驳却不知从何开口,正无措间身侧一人起身行礼,代而答曰「圣上亲征,皇都兵马空虚,韩将不离皇都正是以己镇城,防止有异心之徒趁虚而入。圣上出征雷霆,韩将屡次阻止,是为唇亡齿寒。雷霆南临嘉朝,北靠轮回,其地虽小,于嘉朝确是不可或缺的战略之守。如今雷霆已破,嘉朝方结束战事,民心不稳根基欲动,若轮回此刻倾巢而攻,必会带来难以预估的折损。」 

        韩文清扭头对张新杰颔首,这个智谋过人的副将陪同自己出生入死多年,最能在关键时刻化险为夷。 

        喻文州暗暗打量张新杰一番,把这个人的模样能为记在心里,应道「张副将此言,可是将嘉朝比作齿而雷霆为唇,然而嘉朝真如齿般去雷霆而不可?唇齿之系诚然相互依存,然而嘉朝乃中原大国,而雷霆却是民困地乏的山野之郊。得无嘉朝无雷霆便无法面对轮回之攻?齿固强而不可摧,兵强,城强,攻强,最重要为志强。而今圣上尚不畏战,其将反忧其敌,惑矣。」 

        「喻卿所言极是!」孙帝把文绉绉的对话听了八成,虽不能尽得其意却被喻文州的三言两语撩拨得心下澎湃,忍不住拍案而起高声赞誉。 

        喻文州被褒扬,脸上却没有几分真切欢喜的笑容,只是一拂袖曰愧受赞许。 

        殿内一片肃静,形势发展之快已经超出了众多大臣的预料。这个琴艺出色的蓝雨首府今日可算得出尽风头,得龙颜大悦不说,更能有孤身对上韩张两将而不乱之谋,若能得之,假以时日必成大器。于是表面上还在进行着辩论,私下已有许多大臣暗暗下决心结交党羽。 

        「帝不畏战而其民畏。」 

        满座哗然,因为说这句话的人,是之前始终保持沉默的肖时钦。作为这场论辩对象的唯一另一方代表,肖时钦此刻的发言颇有点意味深长。 

        喻文州眼里对肖时钦的兴趣又浓了一点「帝若贤则其民必愿随其往,抛头洒血无畏死生,一切皆取决于嘉朝人心所向,或曰如今嘉之民心已散耶?」 

        孙帝怒「前有朕骁勇征战四方,后有丞相尽心辅佐,嘉朝之民心如何会散!丞相你说是吗!」 

        刘皓等着看一群人的争斗好戏,冷不防矛头指向了自己。他把肖喻二人的对话在脑里过了两遍,冷汗刷地就下来了。喻文州正微笑着注视着他,眼神却是锐利如刀。他忙慌张起身行礼,扯出一个不怎么好看的笑容「喻先生言重,圣上勇而有平世之能,纵有乱臣有谋逆之心亦不敢举旗而反。况有当朝众多贤臣相佐,必能开创和平盛世。」 

        群臣心下也惊得不小,忙一齐行礼喊「臣自当尽心辅佐圣上。」 

        孙帝见喊声震天,气又消了点。 

        韩文清冷哼一声,高声道「上下一日百战,臣之所不弑其君者,党与不具也。[3]」 

        喻文州语气还是波澜不惊「奸佞欲求权贵,聚而谋之,是谓党羽。当以法克之,以贤引之……如此,那就是刘相之责了。」 

        刘皓扑通一声跪下去,冷汗沿着额头流下来「皓必不负帝泽。」 

        孙帝又听不懂底下一片人的对话深意了,对这种权谋政斗实在兴致缺缺,看着气氛好像不太对,一甩袖示意刘皓免礼「刘相之能朕还是信的。天色已晚,国宴已毕。朕也乏了,诸位爱卿就此回府吧,若还有何事上奏也留到明日早朝再说。」 

       刘皓像得了大赦,随众人一起起身行礼告辞。孙帝慢悠悠地站起来,由小太监搀着蹒跚退到内殿去了。 

       众臣始鱼贯而出,黄少天把喻文州的琴抱在怀里,给了他一个询问的眼神。 

        「先不忙回府。」喻文州压低了声音,随着人群往门口走「我们先去会会那位嘉朝贵客。」 

 

「肖卿请留步。」 

        肖时钦正独自走着,听见身后有人唤自己名讳,便停足回眸,正对上喻文州的目光。 

        他不禁就想到方才那曲惊世的《胡笳十八拍》,还有当庭的言辞争锋。这个看上去温润如玉的翩翩琴者,有时候却凌厉得像把尖刀。时有人说喻文州时刻笑里藏刀,肖时钦看来却不然。喻文州的微笑从来不是为了刻意掩饰心机,它更像一种优雅的君子式的习惯。他可能切切实实地为了表达欢欣而笑,也可能只是良好教养的风度使然。 

         「喻先生有何事相讨?」 

         喻文州三步作两步与肖时钦并列「无他。此处不便,不如且行且论吧。」 

        肖时钦点头,状若无意瞥过对方身后的黄少天。喻文州会意,多补了一句解释「这是我贴身的琴仆,并无二心。」 

        三人默契地沿着宫中小路绕走,直至人迹罕有的一处园林。 

       喻文州在一座石拱桥顶端驻足,漫不经心地打量着桥下水间追逐嬉戏的锦鲤。肖时钦于是也停下脚步等待对方开口。 

        「当世圣上骁勇征战之能,举世无双。若能辅而佐之,必能名垂。」 

        肖时钦没想到喻文州的话题切入如此直白,倒好像不太符合他奏曲都要转个曲风的委婉。

       他是亲眼见过孙帝战姿的,张狂自信,一柄战矛进可攻退可守,舞得虎虎生风,顷刻间便能鼓舞人心甚至反败为胜,的确当的起举世无双四个字。然而易主之念,并非此一缘由便能轻易决定。他不摇头也不颔首,一语不发,等着喻文州的下文。 

       「凤久居雀巢,有流光溢羽却不得舒展。纵其后转栖梧桐,已失百鸟王者之风。若非烈焰,如何涅槃重生。」喻文州却又改行了迂回的路线,肖时钦顺着喻文州的目光,池中锦鲤往来翕忽。 

       「国殇不可忘。」 

       「然君子亦必有鸿鹄之志。」 

        肖时钦不再看鱼,扭过头正视着喻文州。后者察觉目光,回报了一个微笑。肖时钦长长地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忽而风起,叶纷纷落。喻文州叹「天渐转凉,叶纵为秋风所迫而堕地。」 

       肖时钦一时没领会其所指,问道「喻先生可是悲于秋风萧瑟季节动荡?」 

        「非也。」喻文州仿佛想起什么值得高兴之事,眼波融化成一汪温柔秋水。「秋日叶落于土,融于大地经络,身虽暂失而意恒存。冬过而发,新生如潮。文州不能以一己之力改之,唯慕于其志意,待其重归。」 

        「叶有其志,人有其命。于肖某,只求安度深秋和隆冬,其余纷杂攘攘,肖某不会掺扰。」 

        「秋色已深,寒冬将至转瞬即逝。」 

        肖时钦低头思索了一阵子,眉心紧起后又舒展,对着喻文州一脸陈恳地笑。 

        「若当真有春日可待,肖某亦愿与先生同路。」 

 

        喻文州与肖时钦告辞完,人还未入府,方远远走近门口,就看见管事徐景熙站在外面忙碌地指挥人把成车成箱的礼品搬进院子里去。纵是下人们手脚麻利,也还有一大堆高高地摆在门口。他身旁帮忙的宋晓怀里抱着一厚摞的礼单,几乎快要被挡住视线。

        和放在马车上的礼器一起的,自然是送礼的人。他们排着队依次和徐景熙寒暄套近乎,喻文州甚至在人堆中看到几个朝中重臣的贴身仆从,和边上满脸谄媚的小官也并无二致。

        黄少天实实在在地吃了一惊,正想开口感叹,却被喻文州从后面轻捂住了嘴。

       「嘘,别出声。我们从侧门绕进去。」

        黄少天把到嘴边的话重新咽回去,乖乖跟着喻文州绕路,到了侧门门口才问「怎么不走正门?」

        喻文州露出一个略显狡黠的笑容,对他眨眨眼,凑过去低声道「你说我们方才要是走正门,被那群人看到了,还能进的了府?」

        黄少天恍然,转而又一脸心疼「只是辛苦景熙和宋晓,他们大概也从没想过会有这样一幕发生在我们府前。」

        两人从侧门入了府,沿小道散步回主屋。喻文州显然对方才发生的一幕并不惊讶,仿佛早有预料,连对策都已思虑妥当。

        黄少天随手在道旁的枫树上折了片六角红叶,卡在喻文州的琴上转着玩,嘴上也不闲着「今日先生在国宴的表现真是一绝,从前都收敛着不掺和这些朝堂暗斗的。看刚刚那个架势,怕是不过今天午夜,先生的名讳就能传遍整个皇都大小官员的府邸。想来这皇都里能正面和韩张两将对峙使刘相失态的也就先生一个了。」

        喻文州把红叶从琴上抽下来,默默抚着叶脉「话不可说尽,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你看,同样能做到的人,兴欣阁里不正坐着一个?」

        「先生说叶修?那日我躲在暗处听你们讲琴,总觉得好像在说什么厉害的论题,却又不能完全明白。从气息来判他分明就是叶秋,先生却又问他名讳,叶秋叶修,他到底是谁?」

        「秋也罢,修也罢,代号而已。人总是那一个,这就足矣。」

        「我只是未曾料到先生自叶秋沦落兴欣阁又拜访论琴之后能发生这么大的变化。今日此番,可是先生要入政了?」

        喻文州自嘲一笑,摇摇头「不是入政,是入局。」

        「嗯?入谁的局?当世还有人能逼迫先生入其局?」

        「叶修的局。」喻文州顿了顿「也不是逼迫,是我心甘情愿主动入局的。」

        黄少天皱了皱眉头「先生知道我听不懂你们之间的哑谜的。不过既然是主动为之,想必先生心中已有成算。」

 

        行至殿内,喻文州落座不久,徐景熙和宋晓便携着两摞礼单走进来,整齐地摆在桌上。喻文州随手抽了一本细细翻看,送的也无非金银珠玉,稍雅致点的送字画古玩,也逃不脱庸俗的成色。

        「所有送礼的宾客官员名录可都整理成案了?」

        「是。」徐景熙上前一步递上一本薄薄的小册,「因为不知道怎么处理,东西一律还堆在院子里,等先生裁决。」

        喻文州打开册子细细翻了一遍,点点头。朝中刘相之党均不在列,重礼的多是些官位中上的大臣,大概是看喻文州深得圣上青睐希望能有机会借其举荐而升迁。

       「去取支笔来。」

        徐景熙递上墨笔,喻文州接过后却不题字,只依次在礼单上几个名字后面画了个小圈,浏览至最后几页,却意外看到两个他没料到的名字。

        「将军府送了什么来?」喻文州抬头问。

        徐景熙闻言呈上一只桐木盒在他面前打开,内中铺着柔软的丝绒,中间静静躺着一柄匕首。「猜到先生可能有兴趣,已提前理了出来。」

        喻文州把那柄其貌不扬的匕首从鞘中抽出一截,锐利的金属锋芒尽显。

        是柄绝世的利器。

        「双刃匕吗……」喻文州眯起眼睛,脑中张新杰的音容慢慢浮上来,和韩文清的身姿缓缓重合成一体。

        他把匕首收好,重新摆回木椟里。

        「把它妥帖收好了。另一件值得一提的……」

        「先生可是说肖卿之礼?」徐景熙一脸了然,递上另一个木匣,「肖卿的礼到的不算早,约摸也就是先生回来后一刻左右。东西一到我就单独取出来了。」

        喻文州点点头表示赞许。

        相比之前韩文清装匕首的桐木盒,肖时钦这个盒子就精致得多,并未镶嵌一颗宝石或金银,却细细密密地雕满了浮绘。盒体由乌木制成,有种厚实的沉重。更为奇特的是盒子虽重却无一根固定的长钉,似乎是由纯粹的插框相合而成。

        小心打开盒盖,未见其物先闻其声,泠泠清脆。一只通体木制的金丝雀静立其中,羽毛爪喙,均栩栩如生。更似有机关藏于鸟腹,一旦打开盒盖便能奏出如雀鸣般的声曲。

        喻文州满目的欢喜「久闻雷霆国工于机关机巧之术,果然百闻不如一见。肖卿……也是个有趣之人。」

        他复合上盒盖,连带着把那本记着名录的小册交给徐景熙「肖卿的礼放到我房中去,万请小心莫摔坏了。……名录中我做标记的大臣之礼收下,其余的原样退还回去,就说文州区区琴师不敢收此重礼,还望不要为难。」

        徐景熙双手接过应了声,便退下去了。

 

        厅内于是只剩下喻文州和黄少天,后者正无聊盯着墙上挂的字画出神。

        喻文州审视了几秒黄少天的神色,开口道「看你样子好像对我入局并不太高兴?你不是一直期待着这一刻吗?只是辛苦你,刘丞相那边,想必未来会不太好交代。往后的路,可能还有凶险暗伏。」

        「并未,我只是有点担心。刘相那边我有分寸。先生请相信我,有我在你身边一秒,就必护你十分周全!欲动江湖剑圣想要所保之人,也得问问我的冰雨答不答应!」黄少天立刻一脸信誓旦旦的坦率,就差没掏出配剑挽个剑花以示决心。

        「如此,文州可就拜托剑圣照应了。」喻文州眉目间都是笑意,郑重对黄少天行了个大礼。

        黄少天吃了一惊,还没反应过来,生生受了喻文州一礼,略感惶恐,只能心中愈加坚定,哪怕以性命相守,也势必护得此人平安。

 

——◆注释◆——

[1]天下虽安,忘战必危:语出《司马法》。原整句为——国虽大,好战必亡;天下虽安,忘战必危。此处喻文州刻意只取下半句。 

[2]《易》曰:语出《易经·萃卦》。 

[3]上下一日百战:帝王与臣子一天内有百次的交锋,臣子没有弑君是因为他们的朋党还没有完备。语出《韩非子·扬权第八》。原文为——黄帝有言曰:"上下一日百战。"下匿其私,用试其上;上操度量,以割其下。故度量之立,主之宝也;党与之具,臣之宝也。臣之所不弑其君者,党与不具也。原文意指应以法制约群臣,强调除党羽的必要性。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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