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喻叶】平沙落雁03
◆伪喻文州中心，纯清水剧情智商向。
◆本章标记数字处有末尾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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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暄之后彼此一语未发，叶秋把烟斗架在一边，转身面对矮桌，其上安然架了一把伏羲琴。
「铮——」
喻文州从未想过叶秋会抚琴。虽说琴棋书画琴为首，君子有德而修之，但放在叶秋身上却好像令人难以置信。在喻文州的印象里，叶秋永远潇洒如风，能独身一人在几秒内放倒一圈杀手，也能率十万大军力压百万之城。他更像一位侠而非风雅之士，有时狠心得近乎冷漠，有时却仿佛心善如佛。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曾握着第一战矛却邪四方征伐打下整个天下，曾夹着暗器隐而不发直至最后决胜之杀。可这双手此刻正按于琴上，拨响了第一个音，用力不高不低，连余韵都恰到好处。
于是喻文州方才意识到，原来叶秋的手，用来抚琴也如此合适。
喻文州心下虽惊讶，面上却没表露几分，只是抬眼看他，对方的影子被收敛在眼眸里，不动声色。其实早在叶秋拨第二个音的时候，他就已经猜到叶秋在弹奏什么。
《平沙落雁》。
这是一首旷古之曲，音远而声邈，千古流传，能奏出其韵者却万中无一。前蓝雨府府主魏琛曾评价说，琴为心声，不得心境者不可入琴境，当世之中，唯有喻文州与此曲相通，有绘天水一色之风，闻者泣而不知所起。这算是极高的评价，喻文州亦因此一曲成名。
而现在，他觉得自己遇到了第二个与其相通之人。
叶秋拨到第三个音的时候，喻文州的琴音同时响起来，其声泠泠，相和而发。
抹托成散，轮拂成泛，猱吟为按，或旷远如远古之思，或细繁如天成之籁，或绵长如心绪之乱。[1]
有雁迴空而鸣，渺渺乎清风，一叶起而雁落。既则沙平水远，意适心闲。放鸿鹄之远志，归沧海于一粟。
大音希声，至乐无乐。
叶秋忽而开口唱起「月色莹莹夜气清，霜天露冷，更长漏永，菰米何处寻。 」
喻文州嘴角勾起微笑，缓缓合上眼，和着他唱「哀哀嘹唳，止宿在那沙汀。鹊噪鸦鸣互震惊，鸥鹭喜相迎。 」
曲风由急转缓，叶秋的手慢下来，拨着弦状似漫不经心，口中的唱调却依旧一转三折「饮也啄也，稻梁丰盈。正是君子不忧贫。 」
喻文州复睁眼，按着最后两个音，对上叶秋的目光，相视一笑「惟想莫春归去，依旧同群。只缘是宾鸿社雁，平沙水云。」[2]
依稀又是初见，喻文州一人坐于亭台之上，一曲奏平沙，而叶秋踩歌翩然而至，唱的正是君子不忧贫。
喻文州透过叶秋的眼眸看见自己独身的倒影，再深处便如浩瀚天河，星芒璀璨敛为一束。一个人到底可以有多么不可思议，才能在看似慵懒平常的躯壳下藏着万千的灼灼，只从知遇者相对的目光中稍泄分毫，便如燎原星火蔓延整个心河。
世人皆道喻文州长于琴艺，誉其曲如上古之音。而世间却独此一人与其音相通，语言所不能明晓的情感从相对的眼神中如同相会的洋流共通到达大海，从一个溅起的水花开始彻底融为一体。
「前辈好琴艺。」喻文州这句赞叹说的真心实意。
「好说好说，总不能枉你叫我这一声前辈。」曲成，叶秋瞬间又叼起了烟斗，半躺成慵懒模样。
喻文州得闲定神去观察叶秋那把伏羲琴，色纯而透，十三徽横布有致，无一丝瑕纹，只在琴尾处用潇洒的小篆题了一个字——秋。
「椅桐梓漆，爰伐琴桑[3]。是把好琴。」
「嗯。」叶秋把头别过去，目光散在烟雾里「此琴名唤，千机。」
「哦？」喻文州低头略一沉思，「千机之变，归于其一。确是配得上这把琴的名字。」
叶秋却自顾笑起来，喻文州只看出他明里笑意的几分自嘲，再深处藏着更复杂的情感，他能感受，却难以辨清其一。
「我有个友人，他琴艺与我同等出色。」叶秋顿了顿，「……后来他就把他的琴赠与了我。」
喻文州敏感地体会到叶秋语气中的悲伤，他很少见到叶秋会露出这种神情，像是海蚌无意舒展它坚硬的双壳，露出柔软的内胆，还未及他人细观，就再次自封。常人总觉得海蚌徒有外表坚硬，一旦撬开便柔而易攻，只是他们从未感受海蚌的锋利和强硬。海蚌足够坚硬，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纵有人想从缝隙中一窥其内，也会被锐利有力的双壳夹断退路。它们从来不是固守自封内心，而是以最有效而决绝的姿态守护着内心最后的坚持和灵魂，把细碎的回忆散沙层层保护和孕育，直到融成至纯至粹的珍珠。
气氛一时微妙，苏沐橙适时地移门而入，把两盏沏的正好的碧螺春呈于二人之前。喻文州执盏微抿，只觉茶香荡于内而溢于外，不禁赞道好茶。苏沐橙看到千机，眼神不自觉地晃了晃，微微一笑便退出去了。
叶秋抱着茶盏，眯着眼看杯中叶影沉浮，没头没脑地问了句「往后可都是你来同我论琴？」
喻文州一愣，明了叶秋言下之意，方点点头「是，文州慕前辈琴艺，自请相讨。」
叶秋把头从茶雾中抬起来，看向喻文州的目光里带了几分讶色「是你自请而来？」
「是。琴已然讨教过，还未请教前辈名讳。」
叶秋深吸了口气，觉得喻文州像只狡猾却风度翩翩的狐。
「某姓叶，单名……一个修字。」
喻文州的心思暗暗转了三圈，眼神亮起来「子曰修身修德修天下，前辈自有君子之能。」
叶修摆摆手，一副不太愿意寒暄这个话题的姿态「既是来论琴，就莫提无关之事了罢。」
「如此，论琴，方才一曲《平沙落雁》曲末，文州有一处音不明，请前辈指教。」
「哦？堂堂国之琴师亦有琴惑乎？」叶修有意嘲讽，却对上喻文州眉眼弯弯，他太了解喻文州这样的表情，一旦出现，就意味着心机。
「圣人固有惑，何况文州。」喻文州提手轻拨于琴，宫弦振而发声，声浩浩而远，「国谱所传，曲末宫音声冽而绝。而民间确有另一种说法……」他手渐移，复奏角弦，声清冷而脆，「民间有谱曰，此处易做角音，方显太平之势。」
「……私以为，宫音深而远，为曲之基，角音清而泛，为曲之本。若独宫强而无角，则曲失其实；若独角众而无宫，则曲不得整。」喻文州的手指看似无意地拂过徽位，「故此音位之择，文州实难为之。前辈以为如何？」
叶修看着他的手指，默不作声，只是嘴角一点一点地勾起来，最后与喻文州成同一含义的笑意「文州你还是学艺不精啊。宫角之论，可算得琴曲之本。宫角有高低乎？非也。」
两人在彼此的目光里都看到一种相通的理念，灼灼生花。喻文州的内心激动得仿佛一根引线被点燃瞬间漫天爆炸绚烂烟火，连声音都带了颤「请前辈赐教。」
叶修坐直了身子，在琴上徐徐拨着琴弦「古有定音，宫、商、角、徵、羽。宫属土，商为金，木从角，火成徵，水合羽，以此五元铸天地万物。后又加之少宫、少商，得无五元不足耶？柔以成刚，刚以济柔，此二者创而辅之。曲如天地，无土而草木不生，无木而火无以藉，轮回相生而无主次之分。折其五一，则伤其整。如此观之，宫角之争又有何意义？」
叶修语毕，带着满目的笑意去看喻文州。在此刻喻文州的眼里，叶修好像整个人都在熠熠生辉，思想之花飞快抽枝生长，转瞬开满整个心原。
他起身行礼，双手作揖，低着头深深地把腰弯下去，直起身时叶修也已站了起来，彼此平视眼波深处，无涯的深邃中都掀着滔天巨浪。
「文州谢前辈赐教。得友如前辈知我，文州三生有幸。」
出乎喻文州意料的，叶修也站直了郑重对他行了个礼，笑意直达眼底，连开口的语气都少了习惯性的嘲讽转而成为一种真切的郑重其事。
「叶某亦然。」
——注释——
[1]抹，托，轮，拂，猱，吟，均为古琴演奏指法。散音，泛音，按音，为古琴三种音，三者各有不同韵味。
[2]曲调唱词：出自《枯木禅琴谱·平沙落雁》六段。
[3]椅桐梓漆，爰伐琴桑：语出《诗经》，谓椅桐为制琴良木。
[4]七弦论考←出自百度百科
一弦属土为宫。土星分旺四季。弦最大。用八十一丝。声沉重而尊。故曰为君。
二弦属金为商。金星应秋之节。次于宫。弦用七十二丝。能决断。故曰为臣。
三弦属木为角。木星应春之节。弦用六十四丝。为之触地出。故曰为民。居在君臣之下为卑。故三弦下八为此也。
四弦属火为徵。火星应夏之节。弦用五十四丝。万物成美。故曰为之事。
五弦属水为羽。水星应冬之节。弦用四十八丝。聚集清物之相。故曰为之物。
六弦文声主少宫。文星柔以应刚。乃文王之所加也。
七弦武声主少商。武星刚以应柔。乃武王之所加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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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本章最后的絮絮叨叨：
有个同道姑娘和我说，你写的这一章我花半分钟看完了看得懂的内容，我说我其实早就猜到可能这样的结局，但是我还是会这么写。这一章可以算是我纠结一周逐字逐句斟酌而成的。喻叶之间几乎每句话每个动作或者眼神都藏着暗语和揣测。后方加上了注释尤其七弦论考其实我本意是不想加的，因为由论琴到更深层次的论国论治世之念我是希望你们能够通过言语和主人公背景身份而自己揣测到，但是考虑到如果没有想到这一层可能对未来剧情理解有偏差还是加上了注释。我可以把这么多梗全部写得明明白白，但是我不会这样写。并不是说是为了让文章看上去多么高深，只是在我看来喻叶之间的相处对话，在当时的环境条件之下，理应是这样发展，他们的话因为各种原因不能说的太过明白，他们之间是一种彼此理解和心意相通，对方的每一句话都能心领神会。
最开头我就写了，这是一篇纯清水的剧情文，作者智商跟不上脑洞，可能还写不出那种智者间最顶级的交锋，但是我在努力。也就是说，《平沙落雁》它不是一部为了写某个cp之间暧昧纠缠感情不清的言情同人，我把它定义为叶喻叶，是因为更多的我在描写叶喻叶之间的相处模式和彼此的定位。
这可以算是双琴师的设定，我却没有打上琴师的定义，因为我觉得除了这个身份之外，人是非常复杂的，喻文州仅仅是琴师吗？或是蓝雨府主？还有很多的能够代表这个角色的身份的存在，而不是一个琴师的设定，从而定死了他应该做什么样的事情。
我希望我的故事里的叶修，喻文州，黄少天，还有未来许许多多的角色都是活生生的，有着自己的想法和信念的，个性鲜明的。
言尽于此，有理念不同之处我也愿与你详讨。希望你喜欢这个故事。